佛教作为一种伦理为主要特征的世界性宗教,在当今的道德建设方面理应充当重要的角色,其“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的教育目标为其道德性宗教打上了深深的烙印。我们知道宗教的特征不仅要有深刻生动的理论说教,而且要有形象、有效的实践演示,撇开实际效果不说,单就演示本身而言,就是礼仪创建、完善、深化的过程。从佛陀最初传教时的不拘形式,不重礼仪,到大乘经典中大肆渲染那种形象生动、富有诗意的说法场景,再到密教修行中曼陀罗的描绘及众多法器的供奉、手印的结持,印度佛教礼仪经历了一个从无到有、从有到繁的演变过程。
中国自古即有“礼仪之邦”的美誉。礼,是中国数千年历史发展的文化沉积,是制约中国文明走向的决定因素,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礼仪已渗透到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成为中国人引以自豪的历史传统。在中国古代社会,祭典有礼仪,帝王登基、升殿、出巡有礼仪,大臣面君、升堂、接旨、着装有礼仪,百姓见官、婚嫁、孝敬父母、尊敬兄长、夫妇唱随都有礼仪,就连吃饭睡觉也有“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约束。可以说中国人的一切言行都有礼仪在规范着。一旦礼仪遭到破坏,一些伦理学家们就会痛心疾首,竭力修复。周朝末年,礼崩乐坏,孔子出而疾呼,立“周公之礼”以一统天下思想界,“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训导,则将人们的一言一行以“礼”为唯一标准作了限制;西汉,百家争鸣风气日盛,儒礼的独尊地位受到挑战,董仲舒起而卫道,厉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以重振儒礼之霸主雄风;唐代,佛、道振兴,儒礼衰落,朝愈等大倡“原道”以挽颓势;南宋战乱,传统儒礼不再合时,朱熹、王阳明借助佛学之影响,融合佛儒,以理学、心学面目重兴儒礼并盛极一时。可见,礼仪已成为人们工作、学习、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中国人的传统习惯。
佛教传入中国后,与中国传统礼仪产生了激烈的交锋,在中国传统礼仪占统治地位的封建王朝,佛教的第一个举动只能是被动吸收,从东晋慧远时期的沙门敬不敬王之争,到规定服装的忠孝观念、提倡孝道,佛教注意了与统治阶级的妥协,吸收了中国礼仪中最主要、最传统的忠孝观念,为自己后期的发展确立了基调。东晋以降,随着经典的大量传入,中国人逐渐对佛教有所了解,有些甚至将其与中国传统文化视作一致。在这种背景下,佛教开始介入中国文化,并努力用自已特有的礼仪来丰富和壮大中国传统礼仪,为中国传统礼仪增添了大量的内容,如:梵呗的传入,丰富了中国传统音乐的内容;佛教节日的活动,引起了普通百姓的浓厚兴趣,积极参与,渐成习惯;经忏、佛事活动的开展满足了人们延生荐亡、去病消灾的精神寄托,深受百姓喜爱。在丰富充实中国传统礼仪的同时,佛教也在不断有意识地按照自己的教理精神改变着中国的传统礼仪,创建了富有中国特色的佛教礼仪新形式,如:僧人对自己的祖先敬而不拜的态度;僧俗见面时,僧主俗次、合掌问候的礼节;在超度亡灵、讲经说法等方面礼仪也是中国佛教所特有的;禅宗通过倡导“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将修禅礼仪生活化、形象化;僧人之间,以礼相待、以仪约束,“依净律仪,成妙和合”成为僧团管理的基本原则。由此可见,佛教礼仪不仅涵盖了寺院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且对普通百姓的生活习惯也有很大的影响。晨钟暮鼓的庄严肃穆、讲经礼忏的庄重热烈、拜佛烧香时的至诚恳切、僧俗交往中的有礼有节、行住坐卧的如法如仪、生前死后的迎送祷告、人鬼节日的祝愿超,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礼仪的规范约束。因此,佛教的礼仪可谓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庄重烦琐、情理兼顾,是它的基本特征。
礼仪,作为佛教教理弘扬和传播的基本形式,是佛教吸引和团结信众的必备要素,也是佛教作为宗教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佛教经过二千余年的弘传,形成了以中国汉族地区为主的汉传佛教圈、以中国西藏地区为主的藏传佛教圈,以及以东南亚国家为主、包括我国云南傣族地区在内的南传佛教圈。综合三大佛教圈佛教礼仪的特征,笔者以为佛教礼仪的基本特征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事为理相,情蕴礼中
佛教是一种哲理性较强的宗教,丰富的人生哲理、透彻的思想解析,是佛教立足于世界的生命源泉。但是深刻的哲理必须通过有效的传播手段才能为世人知晓,于是中外历史上出现了许许多多为弘法而献身的高僧大德,朱士行、昙柯迦罗、法显、义净、玄奘等等成为有口皆碑的法门龙象,但是,佛法的流传远不止取经、讲法这么单一,更有无数的弘法者活跃在不为人知的环境中,这些无名英雄们所依靠的就是倡导和实现隆重的佛教礼仪,对信徒进行艺术感染和情感教育,使他们从佛教礼仪的事相中领悟到佛法真谛,发起对佛教的深厚感情和真诚信仰。且不说佛教的很多礼仪本身就是为修持而立的,如僧团戒律、坐禅、打七等活动,就连那些表面上看来纯粹为世俗服务的活动,诸如汉传佛教的超荐亡灵、藏传佛教的展佛节、南传佛教的泼水节等,也都是蕴含着丰富哲理的活动。荐亡可以引发我们对亡者的追思和对生命的正确认识;展佛可以加深对佛陀的敬仰和崇敬之情,进而见贤思齐;泼水节可以促使我们以怀念佛陀为契机,弃恶向善,重获新生……。因此,佛陀指出“法无处不在”是非常有道理的,事能表法、礼堪蕴情,事为理相、情蕴礼中,是佛教礼仪的基本特征之一。
(二)、因地制宜,因时而异
佛教历来强调在教化过程中注意观机逗教,顺应时机。在佛教数千年的发展历程中,这个原则基本得到了贯彻。佛教礼仪的发展同样也不例外。
原始佛教时期,佛教的所有礼仪几乎都是为了维护僧团的稳定和日常生活而制定的种种戒律条文,日常的讲经活动也是非常简朴自然的,对于僧俗二众的要求也是纯粹生活化。到了大乘佛教时期,佛教礼仪有了较大的变化。出家人与在家人之间的界限,在理解佛教理论和实践成果方面,再也没有严格的区别。在家居士可以做出家人的导师,启发他们的混朦;佛陀也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大觉者,而是一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圣人,他可以在讲经时招请各方诸佛、菩萨、天龙八部与会,也可以到他们的世界去弘法交流;讲经的场面也不再象早期小乘经典所记述的那么冷清,而是热闹异常,人数远比当时要多得多;佛教徒的责任也由当初的修行自求解脱变成了以救世济民为已任的行菩萨道要求;对于政治的关心程度也较佛陀时代要深入得多……。如是等等,构成了大乘佛教时期特有的礼仪形式。
1、围绕着学佛这一目标,淡化了在家与出家的界限
大乘佛教有一部流传较广、文学价值较高、大乘思想阐述较为深刻的经典——《维摩诘经》。这部经典的主要人物叫维摩诘,他是佛陀时代吠舍离城的一位离车族长老,生活非常世俗化,甚至沉溺于终日游逛声色场所,然而他却是一位很好的菩萨,他平时的言行纯粹是一种教化手段,他们混迹于世俗人群,目的是为了教化他们认识到自己耽于享乐的危害和无常,因而他很能够受人们的尊敬和拥护,他的谈话风趣幽默,看似不着边际、荒谬无稽,但却蕴含深刻的佛教哲理。
有一天,维摩诘生了病,恰巧佛陀带了一批徒众驻扎在吠舍离城的罨罗园,听到这个消息,佛陀希望能派一位比丘前往问候。他要求舍利弗、目犍连、须菩提、阿难和许多其他人去一趟,可是大家都推辞不去,因为他们都领教过维摩诘雄辩的水平,他们曾经被维摩诘问得有口难辩、无言以对,觉得很丢面子。最后还是以智慧第一著称的文殊师利菩萨接受了这一艰巨的任务,于是许多比丘、菩萨、天神,簇拥着文殊师利菩萨来到了维摩诘的住所,进门一看,发现房间里空无一物,感到非常惊奇,尽管房间很小,只有一丈见方(寺院中方丈的来历即源于此),甚至连一张椅子都没有,可维摩诘还是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文殊关切地询问他的病情,维摩诘告诉他,自己生病是因为众生都有病,只要众生还有烦恼和执著,那么他的病就好不了,众生的问题解决了,他的病自然就好了。谈话就从这里开始,接下来的对话非常精彩,在幽默风趣的谈话中折射出丰富的中观派哲学思想。佛陀十大弟子中智慧第一的舍利弗在整个故事中扮演了一个小丑的角色,问了一些在大乘人看来非常愚蠢可笑的问题,并且抱怨没有座位给客人坐、招待客人的食物太少等等,在场的天女还表演了一套神奇的魔术来戏弄他,见她具有如此神通,舍利弗问她为什么不用自己的神通来改变自己的性别(从戒利中的“八敬法”可以想象男性往往比女性具有优越感),天女回答得非常巧妙,说自己从未发现男性与女性有什么区别,象一切法一样,性别也只是一种表象,是虚幻不实的,所以根本谈不上改变的问题。为了惩罚一下舍利弗歧视女性的言论,同时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理论的正确,天女用神通把舍利弗变成了一妇女,而将自己变成了舍利弗,并反过来问舍利弗为什么不改变他的女性性别,在作了一番精彩的讲演后,恢复了舍利弗原来的身份,并且告诉他,就真谛而言,男性的舍利弗与女性的舍利弗没有什么两样,根本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类似的故事情节在《维摩诘经》中都是用来表达以维摩诘为代表的在家身份的大乘菩萨们超越于那些以舍利弗为代表的出家身份的小乘罗汉们的思想境界。在他们看来,身份只是一种表象,并不代表什么,重要的是自己如何理解和运用佛法。
2、佛陀被神格化,说法场景富丽堂皇,听众队伍庞大,具有浓郁的戏剧色彩
在大乘经典中出现得比较早的一部经典——《妙法莲华经》中,主体部分差不多完全是在描写诸佛菩萨和他们的世界,以及他们作出的种种奇迹,他们能够带动全宇宙发光、转变,无数的佛陀从远古的过去世带着满身的光环出现在说法现场,显然,这是在为释迦牟尼佛宣说无上甚深微妙大法而烘托气氛。正式说法之前,佛陀首先告诉与会徒众,他一直未曾说过真实的法,因为它太难懂,而且容易造成思想上的混乱甚至伤害,过去所说的法都是在不了义(不彻底)的层次上说的。尽管听众一再要求他把真实了义(彻底)的法告诉大家,但是佛陀还是觉得很犹豫,因为这对于在场的某些根机较浅的僧尼来说是难以接受的,甚至有可能动摇他们的信仰。在佛陀的再三暗示下,三千多名对不了义法深信不疑的人退席了,于是非曲直佛陀开始为留下来的那些无畏者讲解至高无上的了义佛法……。关于自己这个世界的真实身份,释迦牟尼郑重宣布,自己不是在菩提伽耶成佛的,而是在千百万年以前。至于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如来早已经看得非常清楚,它是不生不灭、不增不减、没有轮回、没有涅槃的。如来之所以演示涅槃,并非实际入灭,而是为了教化众生。如来在这个世界的存在至少还数百万年之久,度化众生的伟大事业远没有结束。
3、教理与当时的政治及人文思想结合得比较紧密,佛教礼仪中增加了不少“外道”(非佛教的宗教派别)的内容。
这一特点集中反映在较晚于上述两部经典出的《金光明经》中。这部经典最显著的特点是出现了大批婆罗门教传统的天神和天女,她们以佛教徒的身份与佛陀交谈。佛陀对四大天王详细论述了地上君王的职责,当然也包括弘扬佛法的职责。在谈到传播和弘扬这部经典时,有三 著名的天女表示了她们的决心。辩才天女愿意帮助所有学习这部经的人提高他们的悟性和记忆力,并且嘱咐那些奉持者,如果星宿不利遇见病痛,可以拿三十二种草药煎汤,用来举行一种奇怪的沐浴仪式,同时念诵巫术咒语,这些观念(占星、巫术、咒语)显然是进入佛教传统的新鲜的移植品,在当时多民族的贵霜王朝时期,其主要的意识形态来源于各种不同的流行习俗,佛教生活在那个时代,自然免不了带上那个时代的烙印。另一位著名的天女叫吉祥天女,她答应以食物、衣服、黄金、白银及各种珠宝来实际帮助那些传播该经的人。而地母神则表示自己将永远尊奉这部经,无论在哪里听到这部经,她都会增加土地的汁液,直到四海的大地变得更肥沃更美丽,使一切众生获得丰富的食物和饮料,并因此而得到长寿、强壮、聪明、漂亮。
密教是大乘佛教末期,佛教中的真常唯心思想与印度教、伊斯兰教等其他宗教派别相糅合的产物。该派的特点是极重礼仪和咒术的力量,强调与佛法身的合一是所有佛法修行的终极目标,为此修道者心中所想、眼中所见、周围所施设、形象所设计都要服从这一目标的需要,一切言行都必须为这一目标而努力。因此密教的礼仪在整个印度佛教中是最烦琐的阶段。祭祀、灌顶、无上瑜伽、曼陀罗、持咒(真言)等内容构成了密教礼仪的基本形式。
(三)、情景交融,有声有色
佛教的教化对象是一切有情众生,因而情感在佛教弘传过程中历来是受到重视的。在佛教礼仪中,情一直贯穿始终。礼拜是情,浴佛是情,招请是情,荐亡是情,迎来送往也是情。一切从情字出发,一切又以情字结束。情是内在的,而景是外在的,礼仪尤其是大型法会,一定要有可看性,因而景致又显得非常重要。佛教礼仪中,诸如各种坛场的布置、水陆送圣、浴佛仪式等,都有着美妙的景致,丝毫不亚于戏剧的效果。且法会举行中,梵呗声声、钟鼓阵阵、供物丰厚、僧相庄严,可谓情景交融、声色俱佳,教化效果可想而知。
(四)、出世入世,礼为先导
佛教礼仪中既有为出世而设的修持仪轨,又有为入世而设的方便教化仪轨。在以出世为目的的仪轨中,禅宗的坐禅以开悟为目的;密教的护摩、曼陀罗、密供以成就佛果为目的;等等。这些内容严格意义上可以归纳为修持一类,但因修持过程中对表象的要求极其严密,尤其是密教的某些仪式非常复杂,且不得有丝毫马虎,甚至对坛场的大小、画像的尺寸都有着严格的规定,因而将其摄于礼仪一类。至于佛教礼仪中以入世为目的的内容则非常多,可以说占有绝大多数。这是因为佛教深入民间发展,必须根据民众的需要而施设教化。如中国民众孝道思想根深蒂固,一系列以尽孝为出发点的经忏活动相应而生;民众关心现世利益,企求有求必应的实际效果,佛教僧侣们便想方设法把艰深的义理通俗化,采取民众喜闻乐见的形式,传播佛学知识,诸如确定香期、斋日、举行放生活动、梵乐演出、创设变文、讲唱等文学形式等,极大地丰富了中国人的精神生活,提高了普通民众对佛教的认识程度。
佛教能够成为世界三大宗教之一,影响波及世界各地,尤其在亚洲地区产生深刻的影响,除了因为具有丰富的教理、教义外,严格、复杂的礼仪制度也是其中比较重要的原因。无论是印度佛教,还是汉传佛教、藏传佛教,抑或是南传佛教,礼仪始终是吸引民众、联系信徒的纽带,是寺院修持的重要表现之一,佛教礼仪是佛教徒信仰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佛教徒表达宗教情感的重要手段,对于加深佛教徒之间的感情,提高广大佛教徒的凝聚力,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信息来源:摘自《觉群季刊》)
编辑:纤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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